无处可去，兜兜转转到最后我还是返回莉莲的家中，
欧培拉和莉莲不在家中，只有范蒂姆一如我初见她时打着伞站在院子里发呆，又在和妖精交流吗？
不过也并不是非要她帮忙不可，我把行尸走肉般的汶察放进沙发里，不等喘上一口气客厅半空就出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法图玛仍是那天出席宴会时所穿的红白配色的正装，手中托举着皇帝的证明立在纯白的天上花注目之下。
怎么回事？电视演讲吗？
没有任何铺垫和提醒，殿下就像平时下令一样好不拖延地张开双唇。
“帝国的子民们，自从一亿年前一星一城法案推行后，我们亚蒂斯一族作为女神最为慈悲的证明却遭受了不可忽视乃至最为深重的重创，而一亿年后的现在我们已经举全族之力凭借团结与牺牲缝合了诸多的创伤，如此短的时间内我们亚蒂斯一族便由崩溃的边缘重新休养生息回归稳定平静的生活，试问在这女神统御下的世界还有哪个国族可以做到？那些卑鄙的安璐丝和愚昧的希昆以及僵死的琳卡尔德即使采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也无法实现他们虚妄的痴心妄想，终究也无法撼动我等亚蒂斯在女神御下的地位，我等亚蒂斯仍是女神在世间圣行神迹的唯一体现。”
“但是，女神的子民们，不要因一时兴起的喜悦之雾霭遮蔽了汝等受女神所赐的明晰双眼。诸位花下的子民们，尽管成型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可用于缝补尚未拆掉的丝线周围仍有坏死的污秽之血趁机溢出，这场女神为考验我等忠诚而降下的试炼尚未完结，此刻便是更进一步彰显我们亚蒂斯一族之名之时。”
“为了女神诞下的此世，为了我等亚蒂斯未来的生息，为了天上花能再次盛开的女神的足下。今日我沐乐·法图玛以代理皇帝的名义宣布正式通过天空法案，即日执行。”
“被女神与冥皇的名与灵庇佑的深渊、地狱、联合的亚蒂斯众同胞，现在正是我等履行亚蒂斯之真意的时刻。诸君，愿天上花的白与形永不凋谢。”
如来时般突然，被强制开启的荧幕在她的声音落下后也自动消失，留下一片空气接住我茫然的目光。
“公主，请用。”
“啊？嗯。谢谢。”
米芋的气味和热气让我回过神来，我接过范蒂姆手上的盘子，杯子里的清苏随茶匙搅动融化变成纤细回旋的青丝。
尽管之前已经被告知将要实行这个所谓的天空计划，可这几天发生的几起刺杀案件也非比寻常，这个时候再用这种方法去试探真的能达到殿下想要的效果吗？这种计划实行起来不是更容易让那些人浑水摸鱼吗？现在我已经明白那些来自联合的神是不会在意发生流血事件的，或者说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有什么试探的必要吗？总之我对法图玛此时仍在坚持天空计划的行为无法理解。
“公主。公主。露丝公主。”
啊。我又发呆了，旋转的青丝已经完全融化掉了。
“我再去重新泡一杯吧。”
“不用了，是我自己发呆过头。范蒂姆，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范蒂姆平常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可从未出现过的凝重表情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公主，您没有听到吗？妖精们的声音。”
经她提醒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之前在这片居住区附近到处聚集的妖精此时却偃旗息鼓不可以去寻找甚至无法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而仅剩的那些妖精也想着某个方向逃散开去。
我站起身望向窗户外面，妖精们逃离的方向。
“那里是……”
“亚什区，那里是离七盏区最近的阿姆克拉的边界区域。”
“可是，为什么？”
“不，妖精们不是要在亚什区停留，不只这里附近的妖精，我能看的到，整个帝都的妖精都在向外围流动，它们想要逃离这座城市。”
“现在下一场风还没有来临，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吗？”
难道是因为妖精们察觉到法图玛要实施天空计划吗？我把刚刚法图玛的演讲告诉范蒂姆，可她听后却摇摇头。
“我想不是因为这种简单的施工问题，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妖精们如此大规模的迁徙一定预示了某种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现在不是傻傻地等待别人施舍答案的时候了，我抓起雨伞和外套无视范蒂姆的声音，再一次回到徒劳挣扎的雨中。
不在。不在。不在。
不仅法图玛没有在天清宫，莉莲和克蕾缇奥医生也不在，只有偶然碰到的莫莉小姐对我代为传达了殿下的命令。
我只能无功而返，按指示坐上去往清桂家的马车。
照莫莉小姐所说，是清桂家邀请殿下做客，不巧殿下正是事务繁忙的时机，只好由我这个闲人权当代理。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不会是如此简单的表面交际。
我在繁杂的数据中梭巡着，清桂家明明在芳箱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有关这朵花的信息却少的可怜，我掠过那些无关痛痒以及与芳箱中其他贵族协同露面的咨询报导，这些东西里清桂家都只是作为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就连新闻附带的影像里也见不到清桂家宫主的身影。
等等，我叫停在数据的垃圾堆里盲目翻找的自己。为什么在其他宫主都有出席的场合里从没出现过清桂家的宫主呢？上次殿下组织的宴会中也是如此，虽然殿下为了恐吓联合的那些人提了一句清桂家，但整场宴会中我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带着印有桂花饰物的人。
我从无用的碎屑中抬起头，重新找到一开始被我自动忽略的再简明不过的介绍，果然与我所料。
清桂家现在并没有宫主。
马车最后在弛往区的一座宅院前停下，这个毗邻帝都边陲煌煌区的不大区块与其他宫主的领地都被统一管辖的区域隔开，与帝都的其他地方相比，无论商业行为还是人烟都要冷清许多，这里更像是一般城市都会有的乡下，因此这种古早的深宅大院还是很与这个地方相配的，一样的与现在格格不入。
不过是将近百年没有宫主，竟然会落魄到这种田地吗？
我握住胸前的戒指步下马车，可即便如此，这也比渊尘里连挣扎都不允许的诸多城市好上太多。
青檐之下背对朱红站立的就是此次邀请殿下的人，清桂家的当家，已逝宫主的遗孀。
鱼珏夫人身边没有任何侍从，我正想赶紧替多事的法图玛致歉了却这桩麻烦事，可她却先我一步不等我站稳开口手指便搭上手腕，做出我从未见过的礼节。动作虽然优美得体，可也无比繁琐异常，我尴尬地等着她的礼节结束，按住戒指答复初见礼。看来在这乡下的只有我一个乡下人。
不过既然已经错过说明的最好时机，我也只好先顺着这位夫人的意愿跨进这座宅子的门槛。
流水、符合风气的花朵、树木在风里摇曳的淡影，种种种种，所谓的布局，全然这些无聊的玩意都在眼中摔到脚下，现在我放空的脑袋里想的是更无聊的事情。
鱼珏夫人胸口只挂着一条截断的金链，虽然稀奇但也不足以为怪，可上任宫主百年前就去世了，而帝国的法定结婚年龄要求满百岁，总不可能是在葬礼后才完婚吧。
但这种无聊的东西也与我无关，只是通往会客室的路实在太长，这个院子究竟有多大啊。
还好，这里终究是现实世界，总会有其尽头。我在会客室被招待落座，夫人便以上茶的名义把我一人留在了屋子里。
难道这么偌大的一座宅院没有佣人打理，全靠主人亲力亲为吗？我伸手划过桌脚，嗯，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各种花草鱼虫、诸多景观的墨画，别无其它的装饰，正对着我的是其中唯一一副人物画。画中的女子言笑嫣嫣，可只画出侧脸眼睛也并不朝向画外，我徒劳地动动脑袋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她的视线，就好像画纸的边界之外仍有东西在吸引着她的视线似的。
我正要起身凑上去一探究竟，息吻的味道闯进屋子制止我这孟浪的举动。
当我重新端坐下来，鱼珏夫人也在香气缭绕中回到屋子。一袭黑衣和胸前的链子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寡淡的青素，腰间佩戴的一对玉珏随她的动作摇晃，但从未触碰到彼此，就连杯子被放到桌子上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无声无息地用与之前礼节同样优美但要简练许多的动作将茶和点心放到我的面前。
完美。
我按下出声赞美的冲动，现在才是考验我是不是真正乡巴佬的时候。
指甲盖大小的息吻已经烧尽，只有最后一缕香气还在上升在房顶铺散，我装作尊敬年长者的样子，等鱼珏夫人有所动作后才将手伸向茶杯。
糟糕，第一步就失败了，余光里的鱼珏并没有直接触碰杯子，而是用木签从面前让人眼花的各种碟子中挑起一根沉丝，手腕翻转间沉丝已经沉入淡红色茶水的最底部，被她的动作指引我这才注意到眼前这杯清澈的茶水只有温度毫无气味，甚至连水独有的味道也寻觅不到。
不行，已经不能胡思乱想了，除了正在没有不动声色搅拌茶水的手外，另一只手中的茶匙在三个盛有不同香料的碟子中蜻蜓点水般各蘸一下，茶匙在指背轻轻敲击只一下薄薄一层的粉末便落入杯中。
你真的是人类吗？我才刚刚从纠缠在一起的沉丝团身上揪下一块塞进水里，她已经着手下一步取过封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小罐子。
罐子打开，一股浓烈的香气不等被完全释放就迅速的收敛回去，这次她手上的工具换成一把细长无刃，只有尖端开锋的刀具，仍然是极其普通的手指摆动，离开罐子的刀具带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膏状物，她将刀具倾斜着抵住茶杯的边缘，膏状物被茶水自身的温度融化如蜜般流入水中，不留一丝痕迹。
只是探囊取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把沾着与均匀无关粉末的茶匙直接放进茶水里，也拿起刀具和罐子。
好冷。
我瞪大眼睛，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只是稍微冷了一点，根本不痛。欸？刚刚她用这东西的时候有这么费劲吗？明明是取出来的膏状物，为什么我感觉更像是冰块呢？
正在我继续艰苦战斗的时候，鱼珏又拿起一个碟子，满满的桂花粉堆叠着看着只要稍微用力的呼吸就会让这座粉山倒塌，可她却拿着碟子另一只手用木签将顶层的粉末驱赶到碟子周围细小的空隙中。
因为碟子中的粉末实在太多，就连她也只能专心致志用比之前慢许多的动作清理，我把刀尖那点微不足道的膏状物扫进杯子里，现在是我一血前耻（？）的时候啦。
虽然不知道你在那里对着一盘桂花粉做什么法，但最后肯定要把它们加进去吧，哼哼，你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太循规蹈矩了。
我用茶匙取了满满一勺桂花粉浇到水上，高速搅拌，原本淡红色的透明茶水在我的努力下变成类似奶茶颜色的东西，不管好不好喝是我赢了。
鱼珏这时才完成在我眼中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工作，桂花粉的山峰被削去一半，她好像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木签随手指轻微一抖，一瓣桂花被从粉末中挑出在空中飘摇几瞬，最后落到已经被搅拌成完全无色的澄清茶水上。
她抿了一口，对我说出自进到这个宅子中的第一句话。
“宫主，舍下的粗茶还和您的心意吗？”
我咽下完全没有味道的茶一样的东西，微笑着点点头。
完全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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